发布时间:2025-11-25 已有: 位 网友关注
要理解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为何发生了变化,需要先了解高速增长是如何形成的。从整体来看,中国曾凭借成本优势迅速进入全球市场,但这里的“成本”并非狭义的要素价格,而是指通过有效组织各类要素、形成高效运转机制所构成的综合成本优势。
在改革开放这一进程中,通过不断优化体制机制、释放制度红利,大幅降低了体制成本。且对外开放本身就有降低体制成本、推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作用。
为什么近年增速开始放缓?自2008年前后起,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新的阶段,体制成本有所抬升,要素价格也呈现上升趋势,并且要素价格与体制成本相互关联。从历史数据来看,土地价格涨幅最为显著,增长达数十倍。这一现象背后,与我国特有的发展阶段和制度安排相关。
我国已逐步建立土地市场并推动公开透明的招拍挂交易机制,但距离完整意义上的统一土地市场仍有完善空间。比如,农村有大量土地资源,包括规模可观的宅基地,但受限于现行制度,这些资源尚未充分纳入流转体系、参与更广泛的市场配置。土地价格本身就包含着体制成本,当前由于利益问题,给改革带来了一定难度。在要素成本和体制成本双双上升之时,作为对冲力量的改革力度减弱了。
随着大量货物出口,我国外汇储备快速增长,这是改革开放和深度参与全球分工带来的重要成果。然而,当这一过程发展到一定规模后,也会带来新的挑战。货物出口带来美元收入,形成国家外汇储备;央行需按照当时1:8的汇率将等值的基础货币投放至国内市场,但此时,与这些货币对应的商品已出口国外,从而使国内货币总量超过商品供应量。这种局面短期看很好,但长期看,由于经济平衡已被打破,过量资金集中流向某一领域时,该领域的资产价格就会出现失衡。
与此同时,国际上另一端的失衡也在累积。美国面临的贸易逆差高达一万两千亿美元,意味着他国大量商品卖到美国本土,就业机会流向境外。当公共债务持续积累时,便会难以平衡。自2017年起,国际经济摩擦逐渐加剧,以贸易争端、科技限制等形式表现出来,这种全球层面的失衡,使得主要经济体之间的经济关系更加复杂。
用“三明治”可以形象地描绘当前的全球竞争格局。“三明治”上层的“面包”是发达国家,他们拥有以创新为基础的独到性优势,产品和服务都价格高昂。尽管其要素成本高企,但由于创新能力强,一旦有新产品问世,便会在全球范围内引发购买热潮并迅速普及。
“三明治”下层的“面包”是后开放国家。例如印度在1990年实施开放政策后,班加罗尔的软件产业迅速崛起,极大程度地释放了印度的人力资本潜力。东南亚、中东、非洲的很多国家也在不断深化开放,依托较低的要素价格、广阔的劳动力资源,积极参与全球产业链协作。事实上,对外开放越晚的国家,其要素价格越低,初期的发展优势往往越明显。
在此形势下,中国正处于一个新的发展阶段。一方面,我国的创新创造能力正在快速提升,但距离全球顶级创新中心仍有不小的差距;另一方面,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和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,我国要素综合成本不再像改革开放初期那样具有绝对优势,当前已高于那些后开放国家。我国处于“三明治”的中间层,既面临来自发达国家的创新压力,也面对后开放国家的成本竞争,突围的需求由此而生。
此外,作为后发国家,我国在产业发展进程中始终保持着强劲的追赶动力,这本身是推动中国经济快速壮大的重要力量,但也造成一个结构性问题:我们在生产端积累了非常雄厚的能力,而市场端的发展相对滞后。为什么?因为我国市场曾经物资匮乏,无论什么商品,只要有货就能售出。
在笔者看来,市场能力落后是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共同面临的问题。近年来,关于产业政策的讨论很热烈。实际上,产业政策有一个前提。当年日本推行产业政策的部门叫作“通产省”,“通”即通商,将市场需求置于产业发展之前。产能不是仅为自己所用,还需要有客户和市场。
长期以来,我国在后发追赶中形成了生产端强、市场端相对弱的结构特点。加之我国信息流通成本低,市场反馈速度快,一旦某个产品受到关注,全国各地迅速响应、投入生产,容易出现一拥而上的局面,也可能导致大量供给而变成“白菜价”。
我们发现,部分企业在外部环境出现波动时,仍能保持较好的发展态势,原因在于这些企业早在几年前甚至十年前便已开始推行精益管理。
过去,我国工业领域存在普遍的低效、浪费现象,由于被经济高速增长所掩盖,不易被察觉。例如,随着土地价格攀升,企业都倾向于获取更多土地,为此便把厂房建得很大。但大家有没有想过,实际生产中是否真的需要如此大的空间、是否真的需要在生产线上经历如此长的流转距离?厂房面积过大、生产线布局过长,无疑会增加电力、管理、检查等各项成本。
后来,一些企业主动引入精益管理理念,进行自我优化瘦身。“精”不仅意味着规模的缩减,更是在缩减的同时提升质量。企业为何要追求宏大的场面?为何不能使生产布局更加紧凑?为何不能让生产流程更加合理?通过精益改进,企业能够大幅降低成本、显著减少不良率、有效降低库存,管理的难度也会随之下降。
后来笔者在和其他企业交流中分享这个经验,大家都深受启发。此前大家多着眼于宏观,期待政策利好,期望海外政策不再多变。然而,那些不是我们能左右的。我们能够掌控的是自己手里的事,多付出一份努力,便多一分生存的机会。
如今很多企业已展开全球布局,这被称为“出海”。在中国500强企业中,出口比例超过40%的很少,尤其央企的主要业务集中于国内,做国际业务的较少。但我们考察发现,2024年,美的海外销售额占总销售额的41%,这一占比着实令我们吃惊。
更让我们吃惊的是,在美的的出口份额当中,有四分之一是在境外生产的。毕竟中国素以“世界工厂”著称,产品多在中国制造后销往全球,从而形成贸易顺差,美的为何会将部分制造环节转移到国外呢?最主要的道理是,若想让对方购买我们的产品,得先帮对方挣钱,而制造业转移到海外正是为了助人盈利。
在越南实地考察中,我了解到两个有意思的情况:其一,越南没有能力长期以贸易逆差的状态购买中国商品,也期望完成工业化,实现国家富裕;其二,拥有原料的国家不希望将原料运往中国提升附加值,而是期望将提升附加值的环节留在当地。
回顾中国两大三角洲地区的工业化发展历史,最初是通过外资涌入带来了技术、设备和订单,进而促使原本的鱼米之乡、桑基鱼塘转变为工业化地区,最终成为世界工厂。这样的过程和逻辑不仅对中国适用,在全球很多国家也都适用。今天中国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能力,可以将技术、设备和制造业带出海。中国国内市场规模越大,开拓难度越高。有时候,企业在国内一地发展感到困难重重,一旦走出国门就会发现发展之路平坦许多。
后发国家通常选取国际市场上销售情况良好的产品,依托自身要素成本优势进行制造,产品制成后用于满足国内市场需求,实现进口替代。这是所有后发国家发展所走的一条路。这条路本身没有错,但是会越走越窄。
我们经历40余年的增长,创新独到性却仍然有待提高。创新需要基础科学的有力支撑,需基于原理进行探索,甄别出具有应用价值的原理,将其转化为技术,然后解决一系列与之相关的工程与技术难题,最终集成开发出产品。
国内很多工厂当前存在一定的闲置产能,不妨把这些资源拿出一部分到创新领域,实现向上突破。事实上,中国企业具备强大的创造力,大疆等优秀企业的产品并非抄袭而来,而是之作。
同时,还需要指出的是,面向高端竞争的“独到性”,不是由企业自我认定的,更关键的是能为他人解决何种问题,客户是否会为其价值买单。华为的发展经验为我们提供了重要启示——坚持以客户为中心。通过聚焦优质客户、持续发掘更优质的客户群体,带动企业在细处求精益,带动宽处谋布局,带动技术升级,向高处争独到。